罢,她便重新起身,拦在这口柳木匣子前面,向在场三人行了一个大礼,恭声说道:“老师因为强行开口说话,眼下已是心神憔悴,只好先行歇息,让小女子恭送三位贵客。”顿了一顿,她又笑道:“老师还说,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既已答应出手,自然不会爽约。相信不久之后,江浙境内的倭寇之乱,便将从此荡然无存,至少能令沿海百姓安享一百五十年的太平。”
听到这话,言思道和得一子对望一眼,随即继续上前,显是心有不甘,定要查探出一个究竟。对面的星儿不禁脸色微变,连忙又说:“还请三位贵客见谅,老师让小女子送客。”
谢贻香对此也是甚是好奇,但是伴随着星儿这话一出,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,目之所见,所有的人事物景皆尽扭曲,竟是全都拧在了一起,最后融合成一整片飘渺的黄云;朦朦胧胧、虚虚幻幻。
这是怎么回事?迷茫中,谢贻香难免手足无措,只能在这片黄云中来回摸索,却又根本寻不到任何东西;开口呼喊,声音也被没入黄云深处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幸好谢贻香近年来已有过多次晕倒,也算是久病成医,没过多久,她便渐渐醒悟,知道自己多半又是在做梦了。
只是这次的梦境显然有些不同于以往,不但没有在梦境里见到言思道,而且梦里居然还有了颜色,正是眼前这一片无边无际的黄云。无奈之下,她只好在这片黄云中继续探寻,也不知过了多久,恍惚中便有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,仔细辨别,倒向是滴落的水流声。
与此同时,谢贻香陡然惊醒,定睛一看,眼前分明是月夜下的一处山岭,自己正坐在一桌素宴面前。而在自己身旁,则是一个年迈的尼姑,正举着酒壶往自己的杯里斟酒。而自己方才听到的水流声,显然便是酒浆从壶口流出,倒进杯中的声音。
谢贻香立刻认出眼前的场景,岂不正是来时路上的那间“回梦庵”?而眼前正在给自己斟酒的这个年迈尼姑,岂不正是此间的主持梦痕师太?
弄清眼前的情形,谢贻香反倒愈发迷茫,自己怎会再次回到了此间?难道是自己从头到尾,其实根本就没离开过这间“回梦庵”?也便是说,之后树林中的阵法、毕忆潇的尸体、言思道的现身、囚天村祠堂里的六个男女、玄黑色瞳孔的星儿、山崖间的无形气桩、三方对弈的古怪棋局和匣子里的青田先生,这所有所有的一切,其实全部都是自己生出的幻象,又或者说是一场梦境?
幸好谢贻香在转头一看,立刻发现了正坐在自己身旁的得一子。虽然得一子的气色些不佳,但显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漠的神情,顿时令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欣慰。
得一子自然也正看着谢贻香,眼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顿时冷笑一声,淡淡地说道:“是真的。”顿了一顿,他又补充说道:“因为那杯酒。”
“酒?”谢贻香忍不住脱口询问,再看举着酒壶的梦痕师太,她这才彻底醒悟过来,听懂了得一子的意思。
话说自己之前和得一子结伴同来时,就在这间“回梦庵”外,也是同样的场景,梦痕师太曾替自己和得一子分别斟了一杯素酒。自己当时见得一子没有反对,而且又对青田先生极为信任,所以不疑有它,直接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,谁知得一子当时却并未喝下,似乎还对自己的举动有些嘲弄之色。
难道自己此时的迷茫,便和当时喝下的那杯酒有关?不等谢贻香追问,得一子已冷冷说道:“这也是《黄石天书》里‘黄粱一梦’的伎俩之一,说到底不过是些糊弄人的小把戏,根本不值一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