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下恐怕早已变成冢中枯骨……不!应该是死无葬身之地,尸骨无存。”
“末路也好、枯骨也罢,与我们又有何干?”雷震将阴郁的目光投向沉思不语的袁孝,话里有话地问道,“袁兄,我们的日子一向平静快活,多年来不争不抢,相安无事。可眼下却因为你的缘故引来中原虎狼,闹得东北鸡犬不宁,此事……你作何解释?”
“我……”
“雷老爷,你不必明知故问,含沙射影。”未等惊慌失措的袁孝设法解释,洵溱已幽幽开口,“你明知柳寻衣是我带来的,找你们帮忙也是我的主意,又何必为难袁老爷?你想说什么大可直言不讳,如果想兴师问罪……也尽管找我。”
“雷某不敢!”雷震眼珠一转,又道,“我只是……有点糊涂。”
“糊涂什么?”
“大小姐或有不知,自从我们收到袁兄的消息,遵照大小姐的吩咐行事。短短数日,上京四府遇到的威胁和麻烦比过去三五年还多,为打探各方消息、应对各路人马而耗费的人力、物力、财力更是远胜往常……”
“雷震,你什么意思?什么人力、物力、财力……难不成你想向大小姐讨账?”阿保鲁虎目一瞪,厉声训斥,“干脆点!与其拐弯抹角地诉苦,何不拉出清单,让大小姐如数补偿?”
“雷兄一向快人快语,有时难免词不达意,但你也不要听风是雨,妄自揣度。”洪寺沉声道,“我们每年的收成、花销皆有定数,早在年初时便已上报少秦王,将一整年的计划调度安排妥当。如今,大小姐一句话就要临时抽调……而且是大规模地抽调人力、物力、财力,我等难免有些分身乏术,顾应不暇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洵溱柳眉一挑,不悦道,“你这是拿少秦王压我?”
“大小姐千万别误会,他们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,也不敢在大小姐面前狐假虎威。”见双方话不投机,越闹越僵,袁孝赶忙出面圆场,“还是让我来解释吧!好比上京四府每年的收成只有一百两银子,抛去日常开支剩余八十两。这八十两并非我们中饱私囊,而是用来遵循少秦王的吩咐,不断扩张地盘和势力。官府差役、绿林好汉、富贾乡绅、市井混混……什么地方打点不到都不行,什么地方照顾不周都会出乱子。上上下下、里里外外都需要人、财、物的巨大消耗。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,八十两也只是刚刚够用,勉强维持。如果临时遇事,拿走二三两倒也无妨,可如果一下动用三四十两,短短数日耗去上京四府大半年的开销,那……我们难以为继,吃苦受累是小,耽误少秦王的计划才是大。”
“不错!”严顺附和道,“大小姐只看到我们耗费一些精力和人手,却没有看到我们欠下的一笔笔人情。远的不提,只说袁兄此次派人从长白山将柳兄弟接回沈州,看似一帆风顺,几乎不费吹灰之力,实则袁兄早已派人先一步在沿途打点。你们经过的一城一镇、一道一路皆是用人情铺出来的。一笔笔人情无异于一个个无底洞,今日人家舍给我们一张脸,日后我们就要十倍、百倍、千倍地砸银子。人情世故,礼尚往来,最怕的就是这种难以提前预料、难以改弦更张、难以讨价还价,却又不得不欠的人情债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
“罢了!罢了!”
袁孝眼神一正,朝义愤填膺的雷震三人大手一挥,正色道:“替大小姐办事就是替少秦王办事,哪有这么多抱怨?眼下,你们该做的也做了、该花的也花了,何必再给自己添一个‘遇事推诿’的坏名声?这几天耽误的事,日后抓紧时间补回来就是,没什么好啰嗦的!难不成,你们真想向大小姐伸手讨债?”
“这……”
雷震三人脸色微变,稍作踌躇,一齐朝洵溱拱手一拜:“我等知错,望大小姐海涵!”
见雷震三人恭敬赔罪,袁孝阴沉的脸色方才稍稍缓和,转而朝洵溱和柳寻衣咧嘴一笑,无奈道:“大小姐、柳大侠,我等山野匹夫一身穷气,都是铁公鸡一毛不拔,一向只占便宜不吃亏,实在是……不成体统,让你们见笑了。”
闻言,柳寻衣和洵溱的眼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思忖之意。
“这……”
“呵呵……”
未等柳寻衣开口,黛眉微蹙的洵溱竟“扑哧”一笑,直将堂中众人惊得一愣。
紧接着,她若有似无地轻轻点头,满眼叹服地缓缓起身,优哉游哉地走到柳寻衣身旁,和他一起审视神态迥异的袁孝、严顺、洪寺、雷震。
沉默片刻,洵溱突然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:“柳寻衣,还记得我说过什么?有时候,山野匹夫非但不比中原虎狼容易对付,反而比他们……更加狡猾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