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沐吃口茶道:“甚麽娘娘!是原沈阁老的夫人,被皇帝下旨禁在凤兰馆,命好吃好喝地伺候,每日里蒋太医来把脉一次,不得怠慢哩!”她又添了句:“还怀了二月余的身孕。”
瘳公公吃了一惊:“那沈阁老不是在昭狱里被火烧死了麽?”
芳沐听得不确定,晓他在探自己的话儿,再不肯多说,扯了些旁的,杂役送来一盘糖炒栗子,热呼呼地烫手,遂剥着吃到半途,听闻柴禾烧尽了,又添了一捆柴,把鹅翻个身盖严锅盖儿继续蒸,不消一个时辰,那香喷喷的味儿直往人鼻息里钻,揭盖装进大碗里,怎个皮脱骨酥肉烂,连汤亦是鲜美无比。她又调了碟姜蒜醋汁,小心装进食盒子里,同瘳公公告辞离去。
待她拎着食盒子回至凤兰馆,舜钰恰睡醒由小宫女伺候漱洗过,芳沐把烧鹅端摆在桌上,笑说:“夫人试尝一尝,可还合你的口味。”
舜钰抬首看她两眼,挟起片鹅脯送进嘴里,忽儿丢了筷箸变脸训斥:“怎连油酱茴香大料都未曾放,一股子腥臭味儿难咽喉咙,都道你最会烧鹅肉,却原来是以讹传讹,当不得真。”
芳沐勉力陪笑道:“烧鹅各有各的做法子,奴婢这样烧制,汤味会更鲜美,若夫人觉得腥气,可蘸着油酱碟儿吃。”
“你在教我如何吃鹅肉麽?”舜钰蹙眉冷笑:“一个低贱的宫女也配!”
正此时外头传报蒋太医来了。
舜钰趁势将鹅肉连盘推下桌面。
但听噼噼呯呯响声一片,蒋太医掀帘进来怔住,看盘盏倾倒破裂、肉碎汤汁乱淌,再观舜钰颊腮气得发红,听她咬牙道:“我肚儿被芳沐姑姑气得痛呢,太医快来救我。”
蒋太医慌忙坐她跟前,凝神为其把脉,半晌后才松口气:“三月内胎像总是不稳,我写个方子吃下便好。”
又看向芳沐厉声叱责:“沈夫人此胎若有个三长两短,你这条命也休矣。”
舜钰抿起唇角:“麻烦蒋太医同皇上禀明,这位芳沐姑姑心高气傲着呢,我实在用不起,需得换个脾性温良的宫女来伺候。”
芳沐早唬得魂飞魄散,双膝跪地求饶过,一面抹眼泪哭泣,看着委实可怜。
舜钰默少顷沉声道:“看蒋太医的面子,便饶了这次,若再如今儿这般我说一你回二,定要你不好过。”又道:“我还未用饭呢,你再去厨房亲自替我炖只鸽子来,需用蜀地的花鸽与金华的火腿片同煨,莫让我等得急了。”
芳沐一句都不敢言,忍气吞声地又往厨房去,重新做了拿到房里,却见舜钰已用过饭,面无表情地坐在临窗大炕前看书,把那碗炖鸽是连眼皮儿也不挑。
她只得退出房来,冷萋萋孤零零站在廊上,看着那雪下的愈发大了。
舜钰抬起头来朝窗牖外瞧,芳沐姑姑撑着油伞儿,匆匆跨出门槛,她要去的方向正是坤宁宫西暖殿。
舜钰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神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