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bsp; 德妃缓缓停步,扭过头,看着他。
就在夏景昀都有些招架不住那眼神之中的幽怨和柔情之事,德妃深吸一口气,重新迈动了步子,开口道:“北梁那边,你觉得谁去比较合适?”
话题转开,那旖旎的氛围也随之消散,夏景昀开口道:“我觉得有人会鼓动我去。”
“不行!”
德妃霍然转身,神色坚决。
夏景昀微微一笑,“阿姊勿慌,我只是说他们可能会想鼓动我去,但决定权不是在您手里嘛!不过说实话,这也就是我一厢情愿,凭三寸不烂之舌,罢两国之兵,收复一州之地,光这一项便足以名垂青史了。这种几乎唾手可得的大功,他们或许还真不舍得让给我呢。”
“反正你不许去!”德妃态度坚决,认真道。
夏景昀嗯了一声,“我也就随口一说,说起来,北梁那边也该有反应了吧。”
——
梁都,宫城,御书房。
北梁苦寒,更衬得梁帝的宫城之中,温暖难得。
如今的北梁的中书舍人王若水跪在地上,神色恭敬,便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,“起来吧。”
借着起身的动作,他才飞快地瞥了一眼这位只见过一面的梁帝。
虽然传言猛虎成了病虎,为了位置安稳昨日甚至都将皇子们都圈禁在了宫中,但显然即使是病虎也不是好惹的。
一条条圣旨,将躁动的火焰精准地分股摁灭;
而随着下四姓中,实力最强的耶律家家主耶律石孤身入宫谢恩表明忠心,对皇族最为不满的宇文家家主宇文雍突发恶疾暴毙,整个梁都连风雪都安静了下来。
梁帝看着王若水,淡淡开口,“你对当前之战局,可有了解?”
王若水道:“昨日倒是听同僚们谈了些,知晓了前线战事不利的消息。”
毕竟也是在大夏官场历练过的,应付这些暗藏机锋的问题,还是信手拈来。
梁帝点了点头,“对此,你有何想法?”
王若水一怔,这还真给他整不会了,怎么会问这种问题,“陛下,臣.”
梁帝直接摆了摆手,“朕既收留你,便会信任你。你对南朝熟悉,如今对我大梁也有了解,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。朕要切实的话,不要客套。”
王若水看着梁帝,犹豫了片刻,心里暗自一咬牙,开口道:“陛下,臣昨日曾听同僚说起,自烈阳关往北,通往梁都的一路之上,都无天险阻隔,若是如此,恐非长久之计。”
梁帝不动声色,“为何?一路之上虽无天险,但四野平原,我北梁铁骑纵横,南朝之兵安敢深入我朝腹心?”
王若水下意识地拱手,旋即立刻变成抚胸躬身,“陛下明鉴,换了旁人或许不敢,但姜玉虎确实敢。”
梁帝叹了口气,“姜玉虎的确为我朝心腹大患。但自古功高震主,他毕竟没有姜青玄当年的际遇,南朝朝廷定有猜忌,朕命人施反间计可能得逞?”
王若水摇了摇头,“陛下可知南朝有文武双壁之说?”
梁帝轻哂道:“时人逢迎罢了,还能当真?我大梁亦有四骏之说呢。”
言下之意,我大梁四骏什么德行我清楚得很,什么南朝双璧想来也差不太多。
但王若水再度摇头道;“陛下切莫掉以轻心。南朝双璧,一文一武,夏景昀在内,姜玉虎在外,姜玉虎如一杆绝世雄兵,但再好的武器也要看谁来用,在朝堂之上对他提供支持的夏景昀,才是南朝真正的关键。”
梁帝微微眯眼,“说下去。”
“夏景昀崛起不过一年多,如今已是朝中中枢重臣,开国侯,更是掌权太后的义弟,皇帝的舅舅,更关键的是,此人之智谋惊人,堪称算无遗策,当初东方明弑君登基,局面彻底被其掌握,但夏景昀依旧能逆天改命。他如今,外有苏、秦两大顶级世家支持,内有太后皇帝信重,自身亦是功劳赫赫,盛名远扬,堪称权柄滔天。”
“更关键的是,他的性子完全没有懦弱退缩的一面。陛下此番运筹帷幄,本当决胜千里,但南朝并未慌乱,既没有将姜玉虎调去雨燕州平叛,更是完全放权给了姜玉虎,让其统揽北疆战事,如此才有了我朝的败局。这一内一外,一文一武,牢不可破,陛下的离间之计,万难得逞。甚至等到南朝局面稍安,或许更有大举北伐之举。”
梁帝看着他,“依你之见,此番该当如何?”
王若水面露迟疑,梁帝眯着眼,“有话便说,朕不计较你的罪责。”
“依臣之见,当遣使求和,以图收回烈阳关。”
梁帝的面色登时冷峻起来,下意识地冷哼了一声,王若水连忙再度跪下,“臣失言,请陛下降罪!”
过了一阵,梁帝终于开口道:“下去吧,容朕想想。”
王若水如蒙大赦般起身,身上竟浸出了汗水,此刻被殿外的冷风一吹,只觉头昏脑胀。
而梁帝坐在大殿之中,以手扶额,脑海中,那两个字怎么都挥之不去:【求和】。
道理很简单,想要兵不血刃地收回烈阳关,那得拿足够分量的东西来换。
眼下大梁手中还有什么东西是足够分量的?
也就剩一个雨燕州了。
而且,这还不全是大梁的,若是大梁表露出吞并雨燕之势,或许东方平转头就归降南朝了。
所以,这算是一个无本买卖?
拿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换回属于自己的重要东西?
可账不是这么算的,东方平毕竟只是傀儡,有了雨燕州的附庸,大梁有无数的好处,谋划那么久才成的局,安能就这么轻松放弃。
那毕竟是一州之地啊!
烈阳关再重要,也不过一个关卡而已,为何不能再修一座呢?
想想,再想想。
梁帝暗自安慰着自己,别急,再等等。
——
“你们别急啊!再等等!”
中京鸿胪寺中,薛文律看着耶律文德和元文景,“再等一日,若是今日还没新的消息,咱们就走,如何?”
二人闻言直接不吭声了。
多等这两日,实在是让他们等得难受,关键鸿胪寺也不可能给他们送什么姑娘,这一个人的日子怎么熬嘛!
薛文律沉声道:“二位,你们就甘心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么!”
二人叹了口气,对这样的话已经没反应了。
耶律文德道:“世子殿下,无论如何,今日没消息,明日一早咱们就得辞行了。”
薛文律点头,“二位放心!我说到做到!”
正说着,一个汉子匆匆跑进来,瞧见耶律文德和元文景也在,登时一愣。
薛文律问道:“怎么了?”
那人朝着三人行了一礼,也缓了口气,“世子殿下,二位大人,最新的消息,姜玉虎追击王爷到了兴庆道,而后忽然调头向南,伪装成败兵,诈开凤凰城,与灵武关中的守军一起,攻占了凤凰城,城中守军尽数被屠戮或者俘虏!”
哐当。
薛文律如同后脑勺上挨了一记重击,一个站立不稳,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。
耶律文德和元文景齐齐长叹一声。
过了良久,薛文律才缓过了劲,麻木地坐在椅子上,“收拾一下,辞行吧。”
当他们将辞行文书交上去,南朝君臣很愉快而轻松地就放了行。
毕竟镇南王都自身难保了,留着他的世子有什么用呢!
当北梁人的车队穿过街巷,朝着城外走去,周遭中京百姓的欢呼鼓噪声,登时如雷鸣般响起。
长街之上,垂头丧气的北梁人,和四周一片欢腾的中京百姓,构成了一副绝美的图案。
好不容易出了城,众人只感觉天高云阔,终于能够好好喘两口气了。
“等一下!留步!”
就在这时,身后一队人马前来,还穿着官袍的白云边在护卫们的带领下飞速追来。
薛文律下意识想要吩咐加速逃离,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。
白云边来到车厢旁,翻身下马,笑着道:“世子殿下为何不辞而别啊?”
薛文律此刻只想安静地躺着,没有什么斗嘴的欲望,“白大人公务繁重,不便叨扰了。”
“本官就说嘛,世子殿下绝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,本官此番虽多有得罪,但说的其实都是实话,您放心,令尊被姜玉虎撵过这些事情,今后本官再也不会提了。”
南朝一行,薛文律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,不在乎多挨上这一刀,漠然地看着白云边,“放心,你我永不会再见!就不劳白大人如此保证了!后会无期!”
说完之后,他开口道:“出发!”
看着北梁人的队伍带着几分仓惶地离开,白云边嘿了一声,旋即冷笑一声,调头回了城。
跟这个敌人的闹剧演完了,他也要好好做自己的正事了。
——
梁帝这两日都在思考王若水的建议,或者说是在迟疑自己的选择。
一向雄才大略的他,难得有一次举棋不定。
因为,这一步,就决定了自己执掌北梁数十年丰功伟绩的最终结果,也将决定大梁未来的走向。
就在他两难之际,身边大太监贺忠匆匆而来,“陛下,枢密使裴大人求见。”
梁帝心头一跳,“宣!”
很快,这位北梁的兵部尚书走入了宫中,“陛下,边关急报。”
梁帝以手暗撑着桌子坐在椅子上,“说。”
“南朝姜玉虎追击镇南王至兴庆道,而后忽然转道奔袭凤凰城,佯做败兵,诈开城门,与南朝灵武关守军一道,控制了凤凰城。遣散城中居民,城中八千守军,尽数被俘或被杀。凤凰城已入敌手!”
他顿了顿,并没有说出耶律部控鹤军试图伏杀姜玉虎的事情。
但这时候梁帝已经顾不上去观察手下的心思了,他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的。
好端端的一场猛虎扑食,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?
丢了一个烈阳关不说,连凤凰城也丢了?
合着朕拿中线和西线的重镇,就换了一个还不是自己的东线?
他深吸一口气,“裴卿,中书舍人王若水提议与南朝议和,你是何意见?”
枢密使裴世胜心头一震,沉吟几息,开口道:“当下情形,要么我们入侵雨燕州,占据那一州之地,扩大国土。要么最好的的确是议和。若能以雨燕州换回烈阳关和凤凰城自是好的,但就看南朝会不会同意了。”
梁帝叹了口气,“同不同意,先谈吧。谈了才知道,我们也好趁机争取时间,巩固边防。”
裴世胜点头,“陛下英明。”
“你觉得何人为使合适?”
裴世胜想了想,“镇南王世子如今正在南朝,不如直接命人快马前往南朝,将消息告知于他,让他在中京向南朝皇帝递交国书。而后再相约在两国边疆正式谈判,如此多少我们还能不那么被动。”
梁帝闭上眼,带着几分无奈地点了点头,“就这么办吧!”(本章完)